上海病例，十七八岁

1月13日晚间，上海举行市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，公布了2个确诊病例，3个无症状感染者。

我一下就被他们的年龄和职业吸引住了：

人员1：女，18岁，系静安区愚园路228号某奶茶店的服务人员……诊断为新冠肺炎确诊病例（轻型）。

人员2：男，17岁，系静安区愚园路228号某奶茶店的兼职服务人员……诊断为新冠肺炎确诊病例（轻型）。

人员3：女，22岁，系静安区愚园路228号某奶茶店的服务人员……诊断为新冠肺炎无症状感染者。

人员4：女，20岁，系人员3的妹妹，两人同住……诊断为新冠肺炎无症状感染者。

人员5：女，26岁，待业人员，为1月11日报告的境外输入无症状感染者的密切接触者……诊断为新冠肺炎无症状感染者。

看着这些简单明了的信息，我的思绪不觉飞到了十来年前。

那是高考结束后，我曾只身前往北京，在一家超市做服务员。

那家超市不大，员工也就十个人左右。除了一位择菜的阿姨，基本上都是一二十岁的年轻人。

我们都住在超市老板的一套没有精装修的房子里。房子在一个档次不低的小区里，小区属于朝阳区。

现在想来，这应该是老板投资的房子，懒得装修租出去，干脆留作员工宿舍，无非买几个铁架床而已。

阿姨除了在超市摘菜的工作，就是给我们做饭了，以从超市里拿回来的当天没卖完的蔬菜为主。

如此，这家超市，便是一家包吃包住的公司，听起来，福利不错。

看着这份确诊和无症状名单，我最早的“前同事”的面庞，一个个在我眼前浮现出来。

最小的是一位16岁的男孩，个子很高，清瘦，腼腆，河北人。这是他第一次离家工作，他上白班，我上夜班，我和他睡对铺。

有一天，我在下午醒来，发现他也在，询问为什么。他说，被老板开除了，本来应该发一千多的工资，找了各种理由扣，只给了他几百元。

他说，晚上请我们吃饭，因为他姐姐告诉他，要和同事搞好关系。到了晚饭的时候，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，点了一些鸭脖、腐竹、海带丝之类，重点是啤酒。

大家一边吹啤酒，一边吹牛，拍着胸脯说，兄弟到（河南、山西、湖北、安徽）了，找我。

年纪最大的，是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孩。他断了胳膊，是在一个夜班的时候，开着超市的小三轮送外卖，翻了车。

他的胳膊上一直打着石膏，挂在脖子上。他也去上班，就是在超市走来走去，做一些不用体力的活，其余时间就呆在宿舍，像是有心事。

他说，他想走，但是老板还没赔给他钱。

有一个女孩，跟我年纪差不多，皮肤黑。她说，自己读高中的时候，就“跑出来了”。她是这家超市员工里，除了我，学历最高的人。从她的言谈中，我隐约得知，她好似跟家里闹了什么矛盾，已经很久不跟家里联系了。

介绍我来这家超市的，是我姐姐男朋友的一个老乡。爆炸头，只有九个手指头，抽烟。他喜欢上面那个女孩，但是不知道怎么表达。他爱她的方式，是和她不说话，并且时不时表现出生她气的样子。

爆炸头跟我一起上夜班，大致是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。我们的任务不多，除了给附近小区深夜点餐的人送卤味、啤酒、水果和香烟，就是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，搬运师傅开车送来的蔬菜、水果，并摆放好。

还有一位男生，我们姑且叫他光头哥好了，留着非常短的头发，可能比李诞的还要短。

他的爱好是网吧，当我在网吧查高考成绩的时候，他在打游戏，光着膀子，露着文身。他说，自己小时候在少林寺的武校习过武，曾经用脚把小流氓抵在墙上，踩着对方的脖子。

我试着想象那个场面，一定很酷。只是我顺着他甘蔗一样粗细的胳膊发现，他的肋骨，一根根，很明显。

还有一个女孩，是超市的收银员，略胖，声音嗲。她总是穿着很宽松的裙子，露出小半个后背，挎一个小包。几个男孩经常开她的玩笑。

我只在这家超市做了不到半个月，就走了。老板说，没有做满月，不给钱。我笑着跟老板道歉，没关系，是我自己的问题。

那时的我，居然是真的有歉意。因为说好的，我要做两个月的暑假工。

只有我知道，我之所以想回家，填报志愿只是一个借口而已，因为我真的感觉累。

他们，想必也很累吧。

如今，我们早已经不再联系。事实上，从我进入大学开始，我们就基本上不再联系了。

前段时间去看了《爱情神话》，剧中也有两个奶茶店的年轻人。他们和他们一样，都是那么年轻纯真；他们和他们不一样，不是属于大都市的人。

今年，大学毕业生将首次突破千万。我不知道，也很少有人去统计，那些没能上大学，甚至没上完高中和初中而去打工的人，每年都多少。但我想他们一定是个庞大的群体。

2015年，我大学毕业，去北京工作，却没能再找到那家超市。她们都还好吧，她们在哪里呀？有某些瞬间，朴树的《那些花儿》会在我的脑海响起。

现在，我不知道这五个感染病毒的年轻人，是上海本地人还是异乡人，但我想大概率是后者。这个年，他们估计是没法回家过了。

我也不知道，十七八岁的少年，是不是第一次出来打工。但我想大概率工龄不会太长，如果是第一次，便遇到了疫情，成为感染者，那是真的不幸。

当然，我相信他们一定都会很快痊愈。这也是一段难以磨灭的青春印记，可供日后吹牛皮。

少年，加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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